雪粒子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赵宸裹着半旧的靛青棉袍歪在骡车车板上右半边脸的冰壳已完全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
他气息微弱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盯着车外那片白茫茫的雪地。
高阳蜷在旁边厚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却仍冻得直打哆嗦。
她那条被靛蓝冰锥贯穿的右腿裹着层层绷带血渍渗出来在雪地上洇出一片暗红。
可她偏要把脸贴在车帘上睫毛上挂着白霜盯着外头——那里不知何时起了变化。
原本空荡的官道两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百上千的百姓。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袄裹着露棉絮的棉帽手里举着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饼、腌萝卜甚至还有半块发黑的年糕。
最前头的老妇跪在雪地里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雪花落进她银白的发间她也不擦只扯着嗓子哭嚎:“镇北王!活菩萨!您可算回来了!” “活菩萨!”“镇北王!” 哭嚎声像滚雪球似的从老妇开始迅速蔓延到整条街。
卖糖葫芦的老汉把竹竿往地上一插跪在雪地里磕得脑门通红;挑着菜担的妇人把菜筐往路边一扔抱着怀里的白菜直抹泪;连总爱跟官兵呛声的屠户都把杀猪刀往地上一扔带着儿子跪成了一排。
赵宸的睫毛颤了颤。
他记得三年前漠北之战他率三千玄甲军入漠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时候他骑在黑马上铠甲被血浸透百姓们举着火把跪在路边喊他“活阎王”。
如今换了身素布棉袍坐在漏风的骡车里百姓们却换了称呼喊他“活菩萨”。
“将军…”忽尔卓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几分哽咽“您看…” 赵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官道尽头一队玄甲卫正呈雁阵排开。
为首的校尉披着玄色大氅腰间悬着鎏金虎符面无表情地盯着跪成一片的百姓。
他的手指按在腰间的横刀上刀鞘上的云雷纹泛着冷光。
“都给老子起来!”校尉突然暴喝一声横刀“噌”地出鞘刀尖挑起老妇的下巴“京畿重地岂容刁民聚众闹事?!再不滚老子把你们全扔护城河里喂鱼!” 老妇被他挑得差点栽进雪堆却仍倔强地梗着脖子:“军爷!我们没闹事!我们是来谢镇北王的!三年前他带兵打跑狄戎救了我们全村三百口人!去年冬天雪灾他又开仓放粮…您让我们起来我们偏不起!” “放肆!”校尉横刀一挥刀背重重砸在老妇肩头“你当这是漠北?这是大乾的京城!天子脚下轮得到你教老子做事?!” “军爷!”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青布衫的后生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襁褓“我家娃病了三个月是镇北王让人送的药救的命!您要抓人先抓我!” “还有我!”“我家媳妇难产是镇北王派军医守了三天三夜!”“去年秋粮欠收是镇北王从漠北调粮来…”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
校尉的脸涨得通红横刀在手里转了个花刀尖却始终不敢真往百姓身上招呼——毕竟这些人里有不少是他当年的老部下或者他爹当年的老部下。
“都给老子闭嘴!”校尉吼得脖子青筋直跳“再吵老子把你们的嘴全缝上!” “缝嘴?”人群里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
赵宸抬起眼皮。
不知何时他身边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
高阳裹着狐裘探出头苍白的脸上还沾着药渍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盯着校尉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军爷您缝嘴的手艺比当年缝我腿上的伤疤还好?” 校尉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人群哄笑起来。
高阳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三年前赵宸带兵路过青石镇高阳为了给受伤的士兵取箭头腿上挨了一箭。
当时军医说保不住腿是赵宸翻遍医书亲自给她敷药用金疮药掺着自己的血硬是把烂肉从骨头缝里剜出来重新缝上。
“你…”校尉的脸白了又红捡起刀的手直抖“你…你是高姑娘?” “正是。
”高阳把狐裘往身上拢了拢“军爷要是想缝嘴我这儿有针线。
不过先说好了缝完嘴得让我摸摸您的刀——当年给我缝腿的针还是您给的。
”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校尉的刀“哐当”一声掉在雪地上他弯腰去捡背却佝偻得像个虾米。
“都…都散了吧。
”他声音发虚“京畿戍卫衙门有令镇北王…镇北王暂不入城。
各位乡亲回家去吧。
” “不散!”老妇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要走也是镇北王走!我们跟着他!” “对!跟着镇北王!”“去乱葬岗找那劳什子‘东西’!”“镇北王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百姓们又开始嚷嚷。
赵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淡了些。
“忽尔卓。
”他声音沙哑“让百姓先走。
我们…换条路。
” “王爷?”忽尔卓愣了“您不是说要先去乱葬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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